守寡女人手相 女人中年丧偶手相

阳光黑先生

守寡女人手相

工地上的人都叫他老章。

只记得,那是个爱笑的中年人,一双手上生着厚茧,因在工地上劳累了多年,脸上的皱纹格外深些。

可看着,依然是一副阳光开朗的模样。

老章为人不计较,却总说自己命苦。他和工地上那个麻子不一样,麻子说自己命苦,小时候没了爹娘,长大后又跑了老婆,后来出了意外,连男人的能力都没了。

为此,麻子三天两头翘班,还专挑轻松的活干,到了饭点又故意挑走红烧肉。

那么大一碗红烧肉,全被麻子抢了。

仗着自己命不好,总爱搞点特殊。

老章的妻子是癌症去世的,有个女儿正在上高中。他这一辈子都在打工,混个半辈子也没混成工头。

他从不卖惨,嘴上说着自己命苦,但工地上谁有事,老章都主动站出来顶班,带领着大家分工合作。不争不抢,比麻子好得多。

他的经历还是工友们一点一点从老章嘴里挖出来的,这才知道,老章做过手术,身体里还有块钢板。他生下来就没见过亲爸妈,全靠瘸子老爹带大。

比麻子命苦多了,也没看老章找哪个工友要特殊照顾。

老章的人缘,是一顶一的好。

同样是在工地上,同样是有手艺,老章原本生活的地方是小城镇,给别人修水电,一天只得五六十元。

而临近的发达城市,给大楼们修水电装水管,一天能有三四百块。

老章是前几年才到大城市来的,他五十多岁,身体不如年轻的时候,也不像年轻人那么向往大城市。

年轻人们点外卖,穿的漂亮衣服,说的东西和吃的东西,他都觉得少见。

除了钱,他和这座城市没有别的话题。

一次想去这儿的某个景点看看,却连当地的公交车都不会坐,不知从哪儿给钱。

一来二去的,老章只想趁着自己还有力气,多干几年,为女儿攒学费。

女儿很乖,小时候别人父母都嫌弃老章,说老章干的是脏活累活,女儿也是脏小孩,不让自家孩子和老章家玩。

开家长会的时候,也当着老师学生们的面,指着老章叫道:“等会来我家修下水管。”

女儿年幼,不懂得那些莫名其妙的笑声,提起老爸时一脸自豪,说父亲是城市的维修工,没了老爸,同学们家里正常的水电都没法好好用了。

她也从不比吃穿,老章给了零花钱,她好几个星期才舍得买一包五块的薯片。

妻子去世那几年,老章消沉了很久。

人在世上活着,心里得有牵挂。如今这牵挂走了,多少次老章也失去了活的动力,恨不得把女儿往奶奶那儿一丢,自己也跟着去了。

可是女儿太乖了,她还那么小,要是没有亲人为她遮风挡雨,该咋办?

度过了最难熬的几年,老章又是一脸笑呵呵的,在工地上待了两年。

两年,从底层做成了老师傅,工地上啥时候开工,要哪些人,这些那些的琐事,都得听老章的。

人只要有本事,有手艺,到哪里都能挣钱。

老章信这话。

现在他每天四五点起床上工地,下午四五点歇息,因为是老师傅,算半个工头,活儿比之前轻松多了。

这地方离家远,回家要坐五六个小时的火车。

坐高铁也行,就是票价贵。

对年轻人来说不过二三百块钱,但老章节省了一辈子,叫他多掏几十块钱,他也不情愿。

心里的牵挂就是女儿。

女儿在学校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钱用?有没有人欺负她?

之前妻子还在的时候,每个月的钱都由妻子保管,妻子聪明,把小家治理得井井有条,干净又温馨。

妻子走了,他一个月约摸五六千,一股脑地转给女儿,身上只留三四百。

是后来女儿小玲说,她还是学生,没有那么多用钱的地方,一次性给她这么多,只会助长不好的习惯。

小玲懂事有想法,老章心里开心,如今的工资是存一半用一点,现在的钱还不都是留给小玲的。

小玲也知道父亲干活没时间,给他打电话都是趁着假期的傍晚。

这时的老章,通常是一身泥灰,看到女儿的来电,忙去打盆热水,用毛巾把脸和脖子那儿擦得干干净净,再一脸笑眯眯地给女儿打招呼。

每逢这时,工友们也要过来凑热闹。

视频里的小玲戴着眼镜,长得白白的,笑起来也甜甜的,一口一个叔叔好,把老章的工友们也哄得直乐呵。

一帮老爷们儿盯着这个小姑娘,叮嘱她好好学习。

大家也有孩子,看见小玲这么乖这么懂事,也仿佛看到了自己家里的温馨画面。

小玲问的最多的,就是老章啥时候回家。

不是老章不想回,而是工地上走不开人,大大小小的事都得经过他手,他要回家了,那工地上咋办?

逢年过节的,工地上工资翻倍,老章更舍不得这个钱了,钱越多,小玲未来越有保障。

他两年没回家了,最近也琢磨着,今年不管老板说什么,他都得往家跑一趟,陪小玲过年。

一通电话打乱了老章的计划。

老板说,要再给老章介绍个活。

他比老章还激动:“你的为人和技术让我非常放心,这事儿也得交给你。广市三中要扩建,一天能得五六百呢,你叫上几个人,过几天我叫车送你们去广市!”

老章想拒绝,转头想想,五六百呢。

心里仿佛有个天平反复倾斜,又想回家,又想着钱。钱什么时候不能挣,自己半截黄土埋脖子,女儿可是见一面少一面啦!

但要没钱,女儿后半辈子咋办?

靠瘸子老爹供她上大学吗?

思想反复争斗,斗了半夜也没睡着,老章忽的从床上蹦起来,眼睛亮的发光。

怕啥,现在就坐车回家见女儿去!

好好看看女儿,再跑回工地上干活也不迟!

说走就走,平时舍不得买的高铁票,老章摸索好半天,才顺利在手机上完成订票。

还是工友提醒他,这次回家,得再买点好吃的带给女儿。

这是老章第一次坐高铁。

心里紧张又害怕,手心里捏着一把汗。

也许是心理作用,总觉得车上人都在看他。

没办法,老章活了半辈子,思维早就固化了,觉得自己这种工人是社会底层,别人都瞧不起自己。

是不是身上有灰,所以别人嫌弃挨着自己?

老章干活的那个城市,没啥好吃的,也没什么特产,就算是回家,在这座城市买点鸡鸭鱼肉什么的,也不现实。

思来想去,老章准备就回小玲上学的地方看看,在那儿买点肯德基和奶茶,年轻人不就喜欢这些嘛。

再买点文具啥的,保准小玲开心。

要是小玲有时间,再带她到街上去买新衣服。

现在网络发达,过去那种拎着大包小包赶火车的场景已经淡出了人们视线,要不是亲眼见过,简直像两个世界。

他赶的火车往往是夜班,只因为夜班线更便宜,每到一站,就有各个背着许多行李的人,行色匆匆地赶下一趟火车。

背着行李的人都瘦小,东西往往比自己都高,肩上提着一个鼓囊囊的蛇皮袋,腕上还挎着一个大红桶,装着最常见的生活用品。

可这高铁上的人,最多也就背个大行李箱,人们都不急不躁,安安静静,比坐火车的氛围好太多。

老章之前也像那样赶火车,小玲告诉他,现在可以邮寄,能省不少事。

可老章去快递站一看,这么多东西来回搬,邮费竟就要二三百,这哪成!老章宁愿自己大包小包地带回来。

小玲心疼父亲受累,埋怨他:“您少带点东西不成吗?”

在工地上干活的,往往是长期,工地只提供个厂房,被子和生活用品都得自己带去。光一床被子,加上不少工友们过年的时候也不回家,得带着好几件袄子,杂七杂八的,想少带也没办法。

不过累就累吧,累完了也就过去了,攒下来的钱倒是实在的。

老章想想银行卡里的余额,又高兴起来,钱越多,女儿将来的保障就越多。

高铁到站,老章一边打量着自己从没见过的高铁站内部,一边想等会给女儿买什么好吃的。

小玲在上高中,住宿的学生必须要请假条才能出校门,如果遇到家里有事的,只用父母给班主任打个电话,孩子也就能顺利出校门了。

离开家乡也不过半年时间,这地方就显得有些陌生了,商业街一条又一条,都是老章没听过的牌子。

都说年轻人爱喝奶茶,老章不懂学生们爱喝什么,站在街边的店门口看着那些招牌慢慢挑选。

这些奶茶的名字也是五花八门,看着好听,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喝。最后,老章听了店员的推荐,买了杯常温布丁奶茶。

他掏出手机准备给小玲的班主任打电话,突然又顿住,明明是自己的亲女儿,却在即将见面的时候,也涌上了几分陌生感。

见面了能说啥?无非就聊聊天。

他没读过几年书,早就听不懂女儿和同龄人之间的话题了,只会反复叮嘱女儿要好好学习,在外面注意安全这种话……

守寡女人手相

瞅瞅自己裤子上的泥印,工地上灰尘大,一沾了水泥就洗不掉,这还是特地挑出来的一条最干净的裤子。

自己身上仿佛沾了工地上的霉灰味,洗多少遍都洗不掉。

洗不去的,还有老章心底深深的自卑。

别人的父母都光鲜亮丽,能给孩子最好的生活,可自己说白了就是个农民工,没见识!

他站在校门口站了许久,才掏出手机给小玲的班主任打电话,托班主任把电话给小玲,这才说上了几句话。

他支支吾吾,说自己托人给小玲买了吃的东西,放在门卫室了,让女儿下课来拿。

也许是学习太辛苦,小玲的声音没有假期时候听上去那么充满活力,在电话那头让父亲多注意安全,又问他过年回不回家。

得到否定的答案后,小玲声音里满是失落。

下课铃声响起,学生们四散出来,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,蹦蹦跳跳跑到门卫室拿东西,一摸手里的奶茶和汉堡包,还是温热的。

她的班主任不允许带零食进班,小玲就坐在门卫室里乖乖地把汉堡吃完,又喝了几口奶茶,赶在下一节课上课前离开。

吃剩下的依然放在门卫室,等放学来拿。

直到小玲背影远去,老章才从校门口大树下的阴影中走出来,看着那小小的影子浓缩成一个小点,再消失不见。

他还要赶凌晨的火车回工地,虽然有些疲惫,但是将就着,在火车上睡了一宿,总能省点旅馆钱。

现在的奶茶对老章来说还是太贵,店里的宣传都是用鲜奶好茶,可超市里的饮料才三四块一瓶。

给女儿买东西肯定要奔着好的买,老章算算这一天的花费,要省多久才能把女儿以后大学的学费攒出来?

再说了,姑娘大了也是要嫁人的,家里空空荡荡,要是连嫁妆也没有,岂不是让男方看不起?

对,也得给小玲攒嫁妆。

她母亲去得早,老章自然也要承担起这份责任,事无巨细地替她考虑好。

回了工地上,老章更卖力了,似乎美好的未来就在眼前。

从工地上拨了几个人去扩建学校,主要是重装教室和扩建操场,老章分去了装教室那边,抹腻子,装电线,他啥活都干,一边干还要带着工地上新来的年轻人,教他们做活计。

这些年轻人也是,农村出来,早早地辍学出来打工,只为了挣钱娶媳妇。

老章看着他们,似乎也想起年轻时的自己,那时候的自己一身力气,浑身有使不完的劲,每天在工地上打拼,未来有许多奔头。

要不是后来出意外瘸了条腿,也许老章会一直积极下去也说不定。

工地上苦,一到盛夏就没法干活,毒辣的太阳一照,水泥钢筋能烫死人,工地就是大蒸笼,老章只能凌晨一两点就上工地,中午十二点才能回去休息。

巧的是一向爱耍滑头的麻子也来了,他总爱跟着老章,说要和老章一块给教室抹腻子上灰。

老章是不愿意和他一块,麻子爱偷懒,经常干几个小时就借口肚子痛上厕所,留下自己的活计给别人干。

可经过几天相处下来,麻子大变样,老章让他干嘛他就干嘛,老实得不像话。

这让老章吃了一惊,原来麻子也有干事认真一丝不苟的时候。

趁着二人休息的时候,麻子乐呵呵和他搭话:“老章,你那天回家见女儿,是不是觉得女儿长高了很多?”

老章点点头,提起女儿,眼里的疲惫一扫而空,都是温柔。

麻子笑笑:“有时候我真羡慕你,女儿那么乖巧听话,我要是当年老婆没跑,孩子估计也十来岁咯。”

麻子絮絮叨叨,多半是些家常。老章对他的印象改观了不少,之前以为麻子做事不踏实,没想到他私下里的性格还不错。

二人熟悉起来后,麻子突然挠着脑袋,有些不好意思:“其实那天我也跑回家了,我……”

他欲言又止,麻子的家在小乡村里,由于无牵无挂,他回去的时候屈指可数。

老章顺着他的话头让他接着说。

两个中年人,大咧咧坐在路边,光着膀子,一身汗珠,任由太阳照着。

麻子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:“村里的芳芳还等着我呢。”

话刚说完,他就闹了个大红脸。老章取笑他,多大人了还像小孩子

芳芳今年快四十了,带个半大的男娃,男娃性格沉默有些内向,但是很听芳芳的话。

村里经常有人见芳芳是寡妇,仗着她家里没男人撑腰,深夜拍门这事儿也常有,就她去菜市场买菜,缺斤短两的事也发生了不少。

麻子和芳芳还是小学同学,芳芳念完了小学,麻子没念完就辍学了。那天他回家看见芳芳,总觉得芳芳还是记忆里那么好看,岁月的痕迹不影响她的美丽。

说到这里,麻子也变得自豪起来,他把晚上去芳芳家拍门的混账男人揍了一顿,又去菜市场挨个和每个卖菜的小摊说了,谁再少芳芳的东西,以后一个人走路小心!

老章只夸麻子,说他是个男人。

为了芳芳,麻子把自己的钱都寄去了一半,给芳芳补贴家用。

两个人男人的共同话题都围绕着家里,一个说着女儿,一个说着爱人。

工地上的人见到麻子的转变,都觉得有些惊奇,麻子只低头干活:“到时候请你们吃喜糖!”

惹起一片笑声。

只要心里有着牵挂,到哪里都不会是孤身一人。

老章和麻子有些同病相怜。

偶尔,忙碌了一天回到临时宿舍时,老章会望着窗外痴痴地出神。

知道自己是生错了时代,还是怪小时候太穷。

他小时候也想上学,奈何村里的学校太贵,读到初中就辍学外出做工。那时候,穷乡僻壤的,没几个孩子能认认真真地念下来书。

后来那些孩子都后悔,连村口经常偷鸡摸狗的二蛋也说,要是自己小时候求着爹娘把书念下去,现在怎么也是个大学生。

老章才不信呢,上学时二蛋就跟不上学习进度,后来又是装病不去学校,他要能当大学生,老章现在起码也得是个公务员。

现在在学校里扩建,老章所在的这一块是老校区,学生略微少些,他们工作的地方和学生使用的教室隔了一个操场,零星的噪音,影响不到孩子们。

老章干着干着,心里也有些得意,现在这些干净的窗户,坚实的墙壁,都是自己和工友们吃苦建出来的,这些孩子们能舒舒服服坐在教室里学习,老章心里也开心。

家乡的女儿也是像他们一样,认认真真,在花一样的年纪里拼搏。

不同的是,老章在工地上拼搏,小玲在考场上拼搏,一个心里想的是让女儿过好日子,一个心里想的是让父亲扬眉吐气……

两个人即使不在一起,但一家人同一条心,身处他乡,也能够觉得安心。